杂食动物,有灵感就尝试写点儿东西X
凹凸:瑞右,雷左(嘉瑞,金瑞,雷瑞,雷卡,雷安)

【嘉瑞】三日谈

· @脑内龙卷风 的点文

·大学室友paro

·校园青春轻喜剧(。)


One day

    期中,图书馆近窗的位置不好抢,空调扇叶将暖烘的气流切成下行的薄片,徐徐在耳朵打转,凡是早到,亦熬不住要趴在桌面补觉。整间自习室放眼望去,全是裹着厚重外套,缩起脖子,埋于双臂间的学生,张张涨红的脸,抬起头来全是衣褶印上的睡痕。

    格瑞提着早餐坐下,把嘉德罗斯占位置的单反包简挪到旁边,一壁脱去针织的围巾,一壁启动笔电。他擦净眼镜上模糊的白雾,重新戴好,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敲击键盘,调出桌面的文档。

    时钟转过两周。

    天气预报今日放晴,难得准那么一回。午间阳光大好,照得窗台上的盆栽郁葱青翠,滤过空气,指甲像是透明的瓷,连飘忽的灰尘也显得干净。

    ——也无怪他喜欢。

    光线蔓延到了屏幕,格瑞受到阻挠,从打字中分神,索性歇手腹诽。估摸是时候,他目线且投向窗外,楼底吵嚷就起,预料之中,巧到不行。

    他看着嘉德罗斯朝主演们比划,手托着单反镜头,不耐烦地撇嘴,暴躁挠过耳鬓的发,金色粲然得几乎要融入背后折射的日光。他低头调整焦距,遂以极危险的姿势一跃跳上二楼的高台,七分牛仔裤,不怕冷得裸露出一截小腿,鞋带随动作上下一个翻落,抬手招招四指,示意他们向左偏靠。

    男女主不知所措地站到常青藤的围墙边,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错了。格瑞想,还要往前大约三步,让对面斑驳的树叶好形成天生的阴影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彻底放弃言语沟通,目光撞上窗口,发现他在看,故而摊手,无可奈何地耸肩,勾起大拇指往脖子上一划,收手时厌烦地像甩去什么脏东西。想起他大早就来这儿浪费青春,拍劳什子的学院宣传片,实在有够屈才。

    格瑞托腮,瞅得一清二楚,觉得挺有趣,他向来是不反对嘉德罗斯吃瘪的,有助于官二代小少爷增长社会见识。可为了舍友间的虚假兄弟情谊,他还是选择正经地规避嘲笑,竖起指头,比出个二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视力是天生的基因好,熬夜打游戏至今双眼直逼5.0,此刻掌罩住眼前,一下就看清他,表示同意,不忘再加上了个一。

 

    去二食堂吃饭绝不能踩点,作为全校的粮食支柱,老早就能人满为患,摩肩擦踵,端盘子必须谨慎小心,洒了是常有的事,若再晚点儿,快餐大娘的面前只有残羹冷食,供你消瘦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赶到的时候,人头攒动,只能顺大流走,脚下的路瞧不确切,熙熙攘攘,他几次蹭过别人裤脚,可谓两眼一抹黑。他揣兜踮脚,逡巡半晌,心情已经低到极点,直接气沉丹田,扯着嗓子开喊。

    格瑞!!!

    当事人险些被一口汤呛住,也亏认识他的人多,校风淳朴,即便他不去回应,大有人搭腔。嘉德罗斯找来的时候,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地绕路,交头接耳,格瑞觉得四面八方顿时如雷鸣耳躁,似有见识江湖风云之势。

    然而一届新生代表肚子饿得慌,双腿叉开迈过座位,还未坐稳,率先啃肉。定食A蘸薯条的番茄酱给得很足,汉堡咬下去全是香脆酥嫩的鸡胸脯。

    格瑞点的定食B,现已吃了小半,见他来了,慢慢将身子靠上椅背,将注意点转到素食的沙拉。他估计还有五秒,嘉德罗斯就要进入战场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对方筷子往塑料碗上一撂,啪地一响,吓得周遭无辜伸长的脑袋都默默缩了回去。他的语气全是轻蔑。

    学校竟然给我安排那么肉的主演!

    少自大了,你不能指望谁都是你心中的蛔虫。

    我就不该以为,他们能抵你四分之一。嘉德罗斯敲敲桌面,满脸大写的忿忿不平 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这是你对待前辈们的态度?

   他们又不是你。嘉德罗斯倨傲地抱臂环胸,眯眼,作出不可退让的固执姿态。

    格瑞接了茬,想把他们的帐算清。嘉德罗斯,你也从未叫过我学长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

    嘉德罗斯想他以后也不会喊。

    踩到尾巴,这场斗嘴告一段落,他们纷纷拿起各自的餐具,在激烈的节奏后,继续恢复有条不紊地进食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把多出的胡萝卜丝全挑到了盘子外,他挑食的习惯一日也改不掉。格瑞懒得理会他的叫劲,正要埋头,一块精瘦的肉就横空飞入了自己的碗里,撇清油水,雪花纹路,微微泛红。

    你证券论文写得怎么样了。

    差结尾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满意地点头,手指一拨,递给他看手机屏幕的讯息。

    今晚有极光,去追吗?

    不去,容我提醒,今晚查寝。

    十二点前赶回来,我期中靠这个挣绩点,你不去我自己去。

    绩点是命根,格瑞不好硬驳,思虑了半寸。极光本要到宽阔的地方才看得到,听他说风是雨,不由冷哼。

    你?租车都没到法定年龄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你有本事别管,怎么婆婆妈妈的,到底是去还是不去?嘉德罗斯不悦地蹙眉,催促他快做决定。

    格瑞的眼神刀锋般能从人脸上刮下层皮,他停顿一会儿,回答。

    闭嘴吃饭。

 

    大道平坦空阔,翻越一点儿隐约的高坡,视角绝佳,避过钢筋水泥的大楼遮挡,没有横跨半空的电线,背后的树木高耸入云,郊区近似荒野。晴日的夜晚没云,暮色铺开宣纸,星月点缀镶嵌这幕布,织成无边的裙摆。远处的山脉高低起伏,蜿蜒曲折,温柔地卧伏在大地上沉睡。

     他们把车停在路边,钥匙一扭,熄火,悠扬的爵士乐戛然而止,轮胎也应景地摇晃两下,真像美国的那些西部电影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得空,把后座的三脚架搬出来,盘腿坐在地上组装,嘴里不知咬住了哪个零部件,面对它们,便不似对镜头悉心照料,反复擦拭,留下咬痕也无关紧要。

    极光如约而至,碧色的螺纹悬在那儿,挺像上帝遗落的贝壳,偏生又被夜风吹散了,骤然扭曲,波澜壮阔得拉长频率,揉成天空的沟壑,薄纱沾染了其它颜色,蔚蓝,桃红,搅乱水墨的脏池,架成横渡南北的桥,再蜷缩成雏鸟的羽。

    美是极美,但郊区的夜晚是真冷。格瑞下车后哈出一口白气,裹紧围巾和高领的外套,面颊僵得覆着层薄冰,嘴唇泛白,温度抽丝剥缕地流失。他作为商学理科生,欠缺过分艺术抽象的热情,但也心觉不愧,仰望一会儿,脖子都微微发酸。

    震撼可能呈指数递减,但峰值最高的瞬间会刺激海马体,在脑内编码存储。

    他如是想,脚下转过一百二十度,抬头便对上黑洞的镜头。

     ······嘉德罗斯,拍你的极光,折腾什么幺蛾子。

     我爱什么就拍什么。他说的语调任性,表情却是认真的,鎏金的眸子连天空的星辰也黯然无光,熠熠生辉。站过去,格瑞,我要拍出你的眼睛。

     格瑞蹙眉,想离开画面,可嘉德罗斯明摆着瞄准他,随他的步履也缓缓移动,始终保持镜头的正中心,近远皆宜,天才总是有办法的。

    就一张。猜到他不会罢休,格瑞只好站远些,走了几步,定在一个位置,他想就是这里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笑了,咧嘴露出两颗虎牙,顶上一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,稚气未脱,怪可爱的。

     格瑞等着他调焦,距离拉长,应该是横向特写。无奈对方的目光过分专注,让他不大自在地垫垫鞋后跟,也不清楚僵硬的面庞上该摆出什么表情,实在束手束脚。

    看我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看透他的局促,两个字限定区域,免得他再乱动,偏差过大,容易虚图,把得天独厚的人和景深作糊。他凝眸,鎏金色在黑暗里灼灼滚烫,融化了原本的阴冷,拨动的手指丝毫没有冻红的征兆,可见体温天生有多高。

    不知道怎么办,就想我早晨焦头烂额的样子,用脚趾头想都猜到你肯定早偷笑过。

    闻言,格瑞确实没绷住,嘴角牵起几度。

    极光越发深了,凝成紫色,唰地延展一条极速的线,游去了世界的尽头。天空中盛放的花朵舒展瓣叶,缭绕照映在模特的眉眼,拉起条透明的绸缎,若即若离,缓解了绷紧的面部线条,拉高狭长的眼梢,

    而镜头是冰冷的器械,快门咔嚓一响,就定了格,人耳勉强捕捉到轻微的动静。

    他登时犹获解脱,离了原地,大步走过来挡住了那黑咕隆咚的玩意,让对方适可而止。

    喂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尚未尽兴,张嘴就要申辩,抗议地一把拽住他的手掌,正要挪开,却中途停滞,话到嘴边紧急地转了弯,表情蓦然一变。

    格瑞的手太凉了,欠缺血色的苍白,像触摸到了冷藏柜的抽屉,他指腹于手背轻划,滑至微凸的血管和青筋,便下意识地攥紧了,掌心抱住四指,指甲扎在柔软的指肚与皮肉。

    格瑞被他的动作弄得一个激灵,肩膀一抖,本能想抽回手,可嘉德罗斯反加了力道,纹丝不动。温度传导过来,渐渐暖和,牵着重合的皮肤,甚至多出层薄汗,血管向外膨胀,随脉搏一下又一下挣跳着数拍,竟然比平日上楼梯还快些。

    还拍不拍?他不和他较真拉扯,决定曲线救国。

    走了。

    小祖宗变脸比翻书都快,话倒是十分笃定,迟迟松开手,随即就卸了费了大半天搭好的架子,潇洒地打开车门,预备打道回府。

    格瑞自然不会拦着,看了他背影片刻,欲言又止——极光之下,还是更适合缄默。

    两人钻进车里,他一脚油门就踩到底,手机屏幕亮起,抽空瞥了眼大写的数字日期。

     你明天不是有参加田径赛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从包里翻出热水瓶,往他旁边一搁。听到他的话,不屑地嘁了声,拉长音强调,拉过一旁副驾驶的安全带。

    第一绝对是我的,不信走着瞧。

 

Two days

    学校有让天气依运动会轴转的本事,碧空如洗,多云不至于太凉。红色的塑胶跑道周围拥堵人群,院里拉起各式横幅,搭着简陋的帐篷,干事奔波为运动员找别针号码牌,或是打包早餐,和二流的小商铺无差别,店员充当免费劳力。

    发令枪惊走树枝上的麻雀,枪口冒出白烟。

    观众席传来热烈的呐喊,掐表的裁判摁下计时器时一愣,连忙和身后的三位评委商量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顺过一瓶矿泉水,也不休息,甩甩手,就站定等他们公布新的记录,自己跑到观众席,悠哉地扭开瓶盖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闲杂人等说话声太响,还是他听觉太机敏,导致不慎跑入耳朵的一句话掷地有声,似乎撬开了原本良好咬合的齿轮,跳出参差不齐的杂音。

    正愣神,他脚下踩了一空,突然视野中天翻地覆。

 

    好消息和坏消息是同时抵达格瑞这的。

    运动会的广播刚扯大嗓子汇报400m战绩,新传院保健老师就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,说他们斩获冠军的新生,他的舍友,因为得意忘形,不小心摔下了台阶。

    行啊,让他飘。

    格瑞没听完伤春悲秋,添油加醋的大妈的哭诉,直接摁了挂机键,继续打字。

    鼠标光标在文档上闪烁,三秒之内,思绪像打了铁,硬是一句废话也想不出。权衡利弊,他果断地关了电脑,拾掇椅背上的外套。

    保健室资金不足,就一张床,嘉德罗斯属于运动常发的问题,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处理及时,就是扭到了脚,踝骨红肿起大块,看着怪吓人的。

    医务室的药柜打开,供运动会跌打肿伤的人自取,扑面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。

    格瑞撩开白色门帘,就见伤患绑着绷带,揣着手摆了张臭脸,托腮生闷气,忽视他存在般,双手攥拳,周遭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混混气息,把医生开的塑料软支架可怜巴巴地扔靠在墙角。

    还‘走’着瞧?嘉德罗斯,真有你的。

    他本想损人,但一言未发,反倒撇撇对方的脸,安静地伸手拉过了办公桌下的一把椅子,横放好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这才扭过头看他,似乎在观察他准备怎么办,牢牢盯着他,板起脸思索什么,眉头凝成川字,轮到他恨不能从他脸上扒下层皮,愤懑不平,无处宣泄。

    格瑞,其实我现在很想给你一拳。

    你哪时候不想和我打架?真是谢谢你。

    格瑞心觉可笑,还是俯下身,手掌托起他的小腿肚,自己坐好,把脚跟置于大腿中部,幸好已经固定好,不怕伤及骨再次错位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浑身一僵,动也不敢动了,注视对方的手指挪移,顺胫骨按压下去,用力尽可能得轻,越接近脚踝越是谨慎小心,他并不感觉痛,只是莫名痒,分明格瑞的手指没触及半点皮肤,可那份痒还是沿其运动轨迹蔓延,细微的电流滋滋一冒,像有爪子在挠,惹人情不自禁地焦躁。

    他盯着格瑞敛垂下的眼睫,眉头轻蹙起来,见他表情古怪,手方巧正在脚踝水肿起来的伤处,顿时误会错了意,手唰地松开。

    真疼?

    ······根本不疼,你可以捏重些。

    格瑞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,抄起塑料支架,把他的小腿规整地放入,再一一系好魔术贴,确保妥当。他支手帮嘉德罗斯的臂膀绕过他的脖颈,锢住腰部上下,不出意外,应该是能架稳。

    我自己能走。后者的脸色发青,拒绝配合。

    你还嫌丢人?格瑞亦不怎么情愿,不过情势所迫,不架着难道背或者抱么,他面子薄,受不起这穿过走廊的注目礼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,记着你这一周的饭、热水和脏衣服都欠在了账上。

 

    他们宿舍的年级分布极度不均,两个大四的实习期未归,剩下一个大三和大一的上下铺,空间完全不规则倾斜,一边已然空荡荡,对面还需要承载双份的光影和重量。

    复习期间,一整栋宿舍楼白炽通明,最起码比平日晚了两个钟头的生物钟,以此互相激烈,挑灯夜读。换季温差大,晚上冷气盘踞在地面,大家脚冻得不行,提早上了床,翻开小桌板和台灯,不忘给双肩披上薄毛毯。

    电水壶的红灯灭了,格瑞泡好牛奶,端着钻回被窝。

    他论文基本完成,转而复习金融,上铺的嘉德罗斯打游戏时控制不住情绪,经常闹腾,所以习惯戴好耳机,将音量稍微调大。而今天的上铺未免太安静,他猜测对方是多半在修片,夜晚的极光需要调色不说,非要拍人像,那也得好好修饰,费番功夫。

    格瑞一口口啜热牛奶,陷入短暂的发呆,空杯子还未放下,上铺一道人影就直接倒挂下来,半长的金发倒悬下来,挡住台灯的白光,晃得他眼前一怔,喉咙里的牛奶吓得连着气,咕咚就吞进肚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。

    好好的,发什么疯。

    他一时反应不过来,两人的位置太近,额头轻撞一下,哒得响,嘉德罗斯的头骨是真硬,额角很快浮起块红肿的包。哪怕眨眼,他能都感觉对方的气息扑在鼻翼。视野中的鎏金色铺天盖地,忽然扼住喉咙,窒息般得吸附上来,手中的牛奶杯若非空了,恐怕已经泼了出来。

    静谧之中,寝室听得见钟表的秒针嘀嗒作响。对方唇畔翕动,猛地扯去他的耳机。

    格瑞。

    被唤的人回神,不给面子地连忙拍开他的脸,为他们腾出适当的间距。

    有话快说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却忽然截断话题,一个翻身回到上铺,他搓搓鼻子,还萦绕着淡淡冷香的味道,应该是沐浴露,回忆格瑞受惊睁大的瞳仁瞪得滚圆,耳朵会内缩的颤抖,不由大笑出声,继而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他躺在床上,原本在乎的事千斤坠到了底,豁然开朗,也不去多想,仰天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。

    格瑞,如果底下冷,我允许你上来睡。

    下铺迟迟传来回应,轻吸了一口气,似乎是犹疑了,可叹息很快压着缓缓吐出,吹散沉痼的结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嘉德罗斯,你八成摔坏脑子了。

 

Three days

    一夜之间,赤红覆盖墙头,风刮得树枝顷刻空了半边,残破萧条地摇曳,翘起了干枯的白灰色皮,草坪泛黄,荒废的小径倒是分外明显。

    格瑞难得起早,去找丹尼尔代签假条,顺便领院里交流的材料。

    对方泡了杯花草茶,依旧在桌前堆积木,他是不清楚教授的想法,这样是否有助于研究拉格朗日中值定理。

    丹尼尔把假条一签,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。听大家说,你现在和学弟关系处得不错。

    我们是正当清白的舍友关系。格瑞被他看得恶寒,不由摁摁太阳穴。校方还管社交人情?

    丹尼尔摇摇头,了然地拍肩,将一沓文件往高材生怀里一撂。

    别紧张,我还没说是谁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

    这事先不提,实习期马上结束,大四生也该回来了——你留学事宜我们审核盖了章,对方也接受了档案,恭喜。

    他接过文件本没感觉到重量,此刻听闻那句恭喜,如梦初醒,一切都有了实感,伪装混日的平和比秋风扫过的红叶还轻巧,轻飘飘不见影子。

    他当然知道自己会被录取,阪上走丸,好事一桩,计划表上的图钉摘下一颗,打上红钩,没什么值得留恋惆怅。

    唉,同学,想啥呢。

    食堂大妈的手在他眼前一晃,把餐盒往前提溜,吆喝排着队的下一位。

 

    图书馆的那扇玻璃床被阳光击得易碎,游动的咸水窸窣钻进裂痕,填塞装满课桌和人影的鱼缸,砂砾盖住杂乱的海草,往日云烟走马灯地在眼前演绎。

 

    嘉德罗斯觉得格瑞今晚甚是古怪,把饭递给他,一言不发,静静地坐在床边,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,就支着身子等,但凡转过去,对方又移开视线盯着一无所有的床板,好像冥思能看出概率论公式,实在背后发毛。

    两次三番,格瑞轻吸了口气,胸腔起伏,又咽了下去,眼见一粒米不剩,游戏实况的进度条慢慢收尾,嘉德罗斯的可乐也喝了大半,易拉罐的铁皮让手指捏得内凹出痕,铛地一道抛物线,径直投进垃圾桶。

    他才喊出对方名字,不知不觉将坐姿和语调换得郑重其事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。

    他们悬顶的光线由明减淡,白炽灯闪烁,近门的电闸噔地一跳,整个寝室罩在沉重的黑暗中,眼前还残留焦点的残影,戏剧化得令人无言。

    今晚宿舍修电缆。

    夹杂的沉默中,格瑞感觉自己旁边的床褥向下一陷,嘉德罗斯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坐下了,他的腿尚不灵便,过来的动作却像是早丈量过距离,一步到位,抬抬下巴,难得寡言少语,嚣张和猖狂沉淀下来,眸子亮得骇人,直直凝视他,像王催促臣子的命令。

    继续。

    他想,上次有类似的情况还是在他们相识较早的日子,好容易吐露些心底话,还见鬼都跟触天条似的,霉运连连,没个好事。

 

    彼时二人关系差,闹得整栋楼都知道他们不合,反步入缓和期。嘉德罗斯也是在那天才发现对方没完全醒时是有多迷糊,脑子根本靠不住。

    新生军训过后的几天休假,他一贯睡得熟,即便早已经醒了,也闭眼浅浅晕乎着,闹钟刚炸耳,就被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摁灭,权当无事过。下铺却有了动静,当然只能是格瑞,对方步履放得很轻,悄悄打开了卫生间的灯。

    独立卫浴,淋蓬头的水声唰唰浇在瓷砖地。嘉德罗斯在被卧里悄然翻了个身,朦胧中渐渐清明,他刚坐起来,就听闻半途中央,水声断了。

    好嘛,他伸过懒腰,敲敲门,嘴上的笑没忍住,正想好好损一番,又及时收住了,虽然天气不算冷,可想来绝对是不好受的。

    喂。最终峰回路转地咳嗽几句,试探地询问。要帮忙吗?

    话刚出口,自己也觉难以置信,兴许是没睡醒,不知哪儿的好心。里头好久不吱声,八成比他还诧异。

    等着。

    他也不多说,好人做到底,穿上鞋,挽高膀子,捞起两桶热水瓶往下横冲直撞,架势太蛮横,谁见都侧目谁让。要怨就怨他们寝室在五楼,打水要等些时候。再爬上去时,整个人呼吸够了晨间的空气,精神抖擞。

    格瑞,开······

    话音未落,门已开了,对方接过他手中的水,神情复杂。他头发洗了一半,湿漉漉垂在肩膀,发梢顺着胸膛滴水,露出半边身子,腿是真长,身材健硕精瘦,肌理附着腰腹,不愧田径的全校记录保持者。雾气未完全冲散,面庞沾着片氤氲的水汽,五官是清俊不假,眉头思考似的微蹙,堇色的眸子望过来不是往日淡漠和爱搭不理的样子,耳尖熏红,他想那可以称之为困惑。

    多谢。

    唇畔吐出的声波顺空气传导到耳朵薄薄一颤,像是不慎说出的谬误,短暂的浓缩成0.1秒,门砰地关上了,差点儿挨到他鼻尖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认为自己没必要乱阵脚,他非常镇静,毕竟生理学上讲,这位学长有的东西他都有——可是,他挠挠耳鬓,捂着肚子莫名愉悦,心底陡然像汽水咕咚咕咚地冒泡。

    他不介意对方再说几次感谢,顶着张多纠结的脸也无所谓。

    至少是鲜活生动的,不是美术馆象牙白的雕塑。

    他记得那是自己住进宿舍后,第一次笑。

 

    秒针循环转过一圈,嘀嗒,嘀嗒,黑暗和寂静营造出前无所有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我要去加拿大。意外的,他说出口并无太大跌宕起伏。

    我知道。于嘉德罗斯,这毕竟是昨天的旧闻,现在早舒坦了。他感觉话语滚过舌苔,滑下喉咙,像每次他们每次食堂会发生的闲谈,那么得稀疏平常。

    一年后回来?他抛出问话,直接躺倒在床上。

    空气慢慢从凝固回暖,细水长流,仿佛四季更替的风吹皱湖面的褶皱。

    一年后回来。格瑞接了话,想想又添了句,刚好赶上你的毕业典礼。

    嘉德罗斯笑了,这只会添乱的学弟,此时的笑声居然颇为安心。

    好。

    他钳住他手腕,打开手机屏幕,亮出那张极光下的照片,在黑暗中形成一方密闭的天地。

    我会用这张照片夺奖,到时候,保准所有人一眼就认出你。你可不要嫌面子薄,不敢来就是。

    他的承诺不稀罕斟酌字词,鎏金的瞳仁含着狡黠和势在必得的笃定。

    学长,你且等着。
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此称谓,字字有种少年意气的仪式感。

 

    说罢,嘉德罗斯自以为单方面地达成协议,仿佛什么都尘埃落定,雄心勃勃地架起胳膊,霸占了大部分区域。

    格瑞则拉高枕头,把嘉德罗斯赶往左半边的里侧,暗想两个大男人一张床也不膈应得慌,可对方明摆是要耍赖不走的,也不苛求,和他背靠背躺下了。

    半晌,他的回答夹杂浅淡的笑意,难得率性而为地接了战书。

 

    嘉德罗斯,我从不原地等人。

    有本事——你尽管追上来试试。

 

    那晚,极光入梦,他听见自高峰飞扬的落雪,在手心悄然融化。

 

    第四日,启程的阳光正好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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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,即便这两个人坚持自己宇宙直男

然而群众明白,其实早弯了,别挣扎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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